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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石榴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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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白卿咂摸下顧雅惱羞成怒的嬌態, 隔著衣服摸上山神像,忽然有些明白,為何他哥那麽黏著他嫂子,被他嫂子打罵都甘之如飴了。

情侶之間的任何互動, 都能釀成甜蜜。

察覺到附近有人過來, 他收斂面上傻笑,寡淡地站在一旁。

過來的去一群年輕男孩, 身上穿的都是簡單T恤和短褲, 但細看全都名牌。

其中一人蹦蹦跳跳地往山階上走, 察覺到旁邊有人, 他隨意看了一眼,又繼續往上,走了兩步,猛地扭頭望向傅白卿。

“誒,你,你是我姐的朋友, 對不對?”江禮鈺左右看了看,道, “哥哥, 我姐呢?”

“在山上,你過來看你姐的?”他視線掃過他後邊的人,挑眉, 居然和這群人沒斷?

察覺到傅白卿的視線, 江禮鈺解釋道:“他們上次被姐姐和哥哥救了,一直沒有想過來道謝, 我就帶過來了。”

“謝謝哥哥。”後邊那些男孩接連和傅白卿道。

傅白卿點點頭, 不再開口。

江禮鈺瞧出傅白卿的冷淡, 識趣地道:“哥哥,我們上去找姐姐了,再見。”

這只是個小插曲,傅白卿等到齊風和張三玄,便和他們一道去追蹤邪氣源頭,江禮鈺一行人爬了一個多小時的山,見距離前邊山路還瞧不見頂,其中一個人忍不住抱怨,“禮鈺,這山也太高了吧,就不能喊你姐下山,咱們在禦品軒宴請你姐嗎?”

禦品軒,這夠誠意了吧。

他們一月零花錢,都不夠那吃一頓的,要一起湊,才能吃得起呢。

後邊那人用手戳戳他後背。

這又是在說什麽,江禮鈺姐姐是山神廟祝,說好的到山頂親自給山神娘娘上香,來展現自己誠意,都走到這兒了,再說這種話有什麽意思?

江禮鈺站定,他站在臺階上,叉腰生氣,“你不願意你下山啊,誰綁著你的腳了?我姐是專門來救我的,你只是順帶,你要是不想謝我姐,就走吧,當我姐稀罕你感謝?”

那人被說得面紅耳赤,想辯駁又覺得氣虛,埋頭往前沖,“我就那麽一說罷了,哪裏反悔了?我又不是那等沒良心的。不管你姐是來救你還是救我們的,她救了我們是事實。”

江禮鈺望向其他人,道:“你們要是想退縮了,現在就可以走,要是不走,到了山頂,給我虔誠的信山神娘娘,不許陽奉陰違。我姐信奉山神娘娘,你們跟著信,就是對我姐最好的報答了。”

聽說他姐最近在愁山神娘娘的香火,遇見客戶,不管前後,都得給山神娘娘上柱香呢。

這個倒不是他問的,而是一個玄學小眾論壇裏提的。

有人將一個穿搭博主的微博,以及其他上過堯光山的網友故事搬運到論壇裏,佐證堯光山有真大師,不過大師是廟祝,想得到大師的幫助,得先給山神娘娘上柱香。

估計廟祝在愁山神娘娘香火,想讓山神娘娘香火旺盛。

其他幾人小雞啄米似地點頭,趁機站了片刻休息。

又繼續往上爬了半個小時,終於到了山頂。

山頂,山風比風扇最大一檔還大,又大又涼,吹得很舒服。

一行人在臺階上坐著休息休息,待身上的汗吹得差不多幹了,才走進月亮門。

“姐。”江禮鈺瞧見顧雅,跑過來熱情喊道。

顧雅朝江禮鈺笑了下,視線掃過他後邊的人,道:“帶朋友過來玩啊?”

“不是,姐,他們是上次和我一起見鬼的人,是專門過來感謝你的。”江禮鈺解釋道。

“對對對,姐姐,要是你,上次我們就被鬼殺了,謝謝姐姐。”後邊五人紛紛謝道。

“不是什麽大事。”顧雅起身,迎這群小男孩進房間,道,“你們過來吃個西瓜。”

顧雅走進廚房,先去溪邊將冰鎮在溪水裏的西瓜撈起,再瞬移到廚房,將她破開切瓣,之後,她用盤盤端起切好的起卦來到客廳,道:“吃吧。”

用溪水冰鎮過的西瓜沒冰箱裏那麽涼,但同樣解暑氣,剛爬了兩個小時的山路,吃兩塊西瓜,那感覺一個字,爽。

一行小夥幾乎是狼吞虎噎。

平時堯光山人少,山上是沒有人會背著籮筐到山上買水,這群小夥一路上沒喝過水,此時早已口幹得不行,要不是還有理智,碰到溪水時都想喝溪水了。

此時吃完西瓜,整個人都活了下來。

“姐姐,你這西瓜真好吃,哪兒買的?”江禮鈺是真覺得好吃,他家買的那些西瓜,和這西瓜一比,總覺得差了點味道。

不僅僅是西瓜,姐姐這兒的水果都比外邊的好吃多了。

“就普通西瓜。”顧雅道,“外邊來人了,我出去下,你們自己玩。禮鈺,招待好你朋友。”

“行,姐,你出去吧,待會兒我帶他們去上香。”江禮鈺應道。

顧雅點點頭,起身來到外邊。

“大師。”桃花眼靚麗女孩拉著一名斯文年輕男人,朝顧雅走來。

顧雅瞧見她,有些意外,“讓我看看你男朋友?不用看,天作之合,百年好合。”

斯文年輕男人聞言,沒忍住翹起嘴角。

無論如何,沒人不喜歡聽祝福。

桃花女孩笑道:“不是啦,大師,我是來拜山神娘娘的。”

擺脫了那兩個渣渣,又找到一個合心意的男朋友,桃花女孩整個人香腮似粉,桃面如春,精神勁頭和以前都不太一樣。

現在她那初戀灰溜溜的和他青梅離開安城,相親男和白月光鎖死,再也不能禍害旁人,她就覺得高興。

“行,去拜吧,山神娘娘瞧見你否極泰來,肯定也很高興。”顧雅笑道。

桃花女孩拉著斯文青年,恭恭敬敬上了柱香。

斯文青年不信神,但聽了桃花女孩的事,總有種後怕感,若非女朋友在做選擇前,來了一趟堯光山,不管她選擇哪個,都是踏入火坑。

憑著這點,他也願意上這柱香。

感謝山神娘娘庇佑他女朋友。

顧雅聽到斯文青年的禱告,心道,倒是個有心的。

桃花姑娘攜男友拜完山神離開,她的事,徹底告一段落,日後如何,又是新的故事。

房間內,江禮鈺和其他五個男孩吃飽喝足,緩解疲勞,去盥洗室將自己清理幹凈,也去山神廟上柱香。

上完香後,像是卸下一樁事,徹底放松了下來。

他們也沒急著下山,而是問過顧雅山上有什麽好玩的後,去小道摘野果,又去山澗裏摸小魚,玩到中午才回去。

山上又恢覆了平靜。

顧雅坐在沙發上,神識附到傅白卿那邊的山神小像上,睜開雙眼。

什麽都瞧不見。

前邊一塊布,雖然有光透入,但遮蔽了所有視線,而她身後,感覺到一片溫熱。

她的山神像,還是被傅白卿藏在衣服下邊,貼身放著。

顧雅有些懊悔,該提醒他讓他露出山神小像的,這樣她怎麽看情況?

似是兩人之間心有靈犀,這時傅白卿從脖子下邊掏出山神像。

好吧,實際是傅白卿敏銳感知到山神像有變化,知道顧雅過來了。

顧雅望著眼前這片比堯光山還荒的山,滿是不解,這是到了深山老林?

他低聲快速解釋下現在是什麽情況,“追蹤符追到了城外山區,這片山區很多人家都已經遷出山了,山上幾乎沒什麽人居住。”

沒人居住,意味著草木藤蔓亂長,將原本的路全都覆蓋住。

傅白卿還好,齊風和張三玄幾乎沒怎麽走過這樣的山道,邊走邊用棍子打藤蔓和半人高的野草,衣服全都被汗浸濕了。

而林間也沒有什麽風,悶悶的,有點像雷雨來臨前的那種悶熱。

齊風和張三玄也瞧出不對,加快前行的速度,終於趕在暴雨之前,找到一個山洞躲雨。

“山裏太多雨了。”齊風一邊擰衣服一邊道。

張三玄從旁邊找到幾根野草和枯枝,摸出烈火符點燃,齊風和傅白卿坐在旁邊烤幹。

張三玄搭話,“夏天本來就多陣雨。”

他望向被煙雨籠罩仿若仙境雲霧繚繞的山影,有些苦臉,“這也瞧不出,到底是哪個。”

鬼木、茶樹和紅石榴,都是樹妖,藏的時候都愛往山林藏。

齊風道:“不急,總能找到的。”

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,繼續新路時,山路濕漉漉的,泥土沾水更易打滑,齊風和張三玄更加註意,免得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。

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兒的,至少得躺個一周。

在山上繞來繞去走了兩個小時,終於爬到其中一座山峰頂,透明蝴蝶穿過山頂,往崖下飛去。

齊風站在崖邊,往下瞧,只見下邊雲霧濃郁,綿綿白白的,似仙雲隨風而動,在這雲海崖邊,有一株樹緊抓崖壁,迎空而上。

若是攝影師在這,絕對會被這顆樹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而震撼。

哪怕長在崖邊,也要拼命生存。

多頑強的生命力。

但落到齊風眼底,卻是邪氣滔天,“你們瞧,那顆茶樹。”

張三玄和傅白卿跟著走過來,也瞧見了那些茶樹。

張三玄道:“是茶無心?”

茶無心,就是那顆茶樹墮妖,自被人族欺騙,自名無心。

“應該不是。”傅白卿搖頭,“茶無心在天山那邊。”

齊風凝眉,仗著常年修煉,身手敏捷,手抓著崖壁往下落,張三玄和傅白卿跟上。

三人來到崖壁茶樹邊,先檢查下茶樹,齊風率先道:“沒開智。”

“邪氣很足,應是長年累月吸收邪物而成。”張三玄進一步補充。

傅白卿點點茶樹的根部,“埋了東西。”

張三玄手腕一動,五帝錢織成的手鏈落到他掌心,他往裏輸入靈氣,五帝手鏈頓時變成法器劍。

齊風瞧得羨慕,居然是法器。

而且是傳了很多代富有靈性的法器。

擁有家族支撐的世家弟子,真富豪啊。

張三玄激活五帝劍後,用五帝劍去戳茶樹根部。

五帝劍氣得顫抖,要是它能發聲,估計得指著張三玄罵不肖子孫敗家子,它是這麽用的嗎?

它是斬鬼除邪的,不是當鋤頭用的!

偏生它剛生出點靈性,還沒有蘊出神智,只能戳戳戳地割山壁。

五帝錢劍看起來明明不利,但切割石頭好似切豆腐般,茶樹根部的石壁頓時被削出個坑。

這個坑剛出來,一股比茶樹邪氣濃度更濃的邪氣外散出來,碰到五帝錢劍消失於無彌。

傅白卿瞇瞇眼,對齊風道;“用五雷符。”

“好咧。”齊風摸出從山神娘娘那買來的五雷符,貼在茶樹根部附近,一連貼了三四張。

山神娘娘那的符箓才一百一張,他不擔心買不起了。

可以盡情用。

五雷符剛貼上山壁,頓時化作灰燼,有腐臭味道散開來。

三人連同山神像同時似壁虎般後退。

等了幾分鐘後,齊風問張三玄:“三玄,你聞著還有味道嗎?”

張三玄道:“我聞著沒有了。”

傅白卿屏住呼吸,道:“還有。”

他鼻子比兩人更靈,也更受不了。

又等了幾分鐘,三人才重新靠近。

張三玄用五帝劍繼續挖,挖了約莫十厘米厚的石塊後,露出下邊的人頭骨。

人頭骨似土豆長在根系那樣,被樹根貫通,一根樹枝上,串了好幾個人頭骨,一眼瞧過去,人頭骨累累。

除了人頭骨,還有其他散骨,以及一些來不及徹底消化的人體組織。

瞧見這一幕,三人面色都不太好。

張三玄繼續挖,將茶樹根部的石頭一一破開,能看到裏邊更多人頭骨附在根系上,茶樹根坑,幾乎是人骨坑。

齊風忍不住罵了句臟話。

這得枉死多少人?

普通人骨並不會使樹變邪,古往今來死了多少人,大多數樹,都長在人骨頭上。

只有那些枉死之人,含怨而死的屍體,才會怨生邪,使上邊草木沾染邪氣。

張三玄道:“不能找到種這棵樹的主人嗎?毀了這棵茶樹,那人還能種更多茶樹,治標不治本。”

“找不到的。”齊風開口,“主人不露面,誰知道這樹誰種的誰埋的?”

他摸出手機,道:“報警吧。”

這些屍骨要收斂,總不好曝屍荒野。

而且,若是能查出這些人失蹤緣由,或許能尋到幕後之人的線索。

報完警,齊風望向傅白卿,傅白卿道:“毀了吧。”

這茶樹太邪,留著沒用。

倒是對邪術師有用,可制作邪器。

齊風又摸出三張五雷符,傅白卿和張三玄往旁邊後退,剛退兩步,傅白卿胸-前山神像泛出一道金光,恰好擋在齊風身後。

傅白卿和張三玄瞧去,只見齊風之後,一條手指粗的樹枝從地底鉆出,此時被神光照得焦黑枯萎,斷裂一截掉在山壁上,順著山壁往下滑落。

那枝條出現得無聲無息,傅白卿或能躲過,但齊風完全躲不過,若非關鍵時刻顧雅護上一護,齊風已經被那枝條抽飛。

傅白卿眸光一動,抓住張三玄丟到山頂,同時他往前一撲,手中五雷符往前拋出,擊向茶樹。

那條樹根再次出現,擋住了五雷符。

五雷符激活後的雷電打在那根樹根上,瞬間留下焦黑的印子,但沒斷。

齊風被剛才樹根偷襲嚇得差點手軟腳輕,從山壁往下落,關鍵時刻穩住心神,見那樹根重新出現,想也不想地將三張五雷符貼了上去。

“啊——”

那樹根發出一聲似男似女的慘叫,又是幾根樹根同時出現,根根似箭劍刺向齊風,顯然之前那樹妖不想要齊風的性命,只是想將他抽飛,現在是真真厭惡上他,恨不得立馬取他性命。

傅白卿化作原形,九根尾巴齊出,其他八根尾巴護在齊風身側,擋住樹根攻擊,一根尾巴居高臨下,將齊風從保護圈內拎起,丟到山頂。

沒了齊風這個拖後腿的,傅白卿八條尾巴繼續和樹根纏鬥,一條尾巴抽向茶樹。

茶樹前忽然出現一個紅衣女子,女子穿著大紅色的石榴襦裙,外罩著同款襌衣,氣質似妖似魅,艷麗無邊。

她雙手交叉,魔氣化作盾牌擋住尾巴,好似大樹穩紮不動。

她望向傅白卿,柳眉倒豎,顯然怒急,“傅白卿,我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,又沒違背你玄情局規則,你為何要針對我?”

傅白卿道:“你以這茶樹,煉制護膚品,竊取凡人壽元。”

顧雅擡頭望向這紅衣女子,微微一楞。

有小惡,無大惡,不像是幕後兇手。

只是,她身上有煞凝成,成則血厲滔天,退則功德無限,這是善惡一念間啊。

紅衣女子聞言,冷笑道:“我這些年從未下過山,何時以這些茶樹煉制護膚品?這茶樹我精心修剪,最是嬌慣不過,又怎麽會將它煉成護膚品?”

“‘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’,你若想殺我,大可大大方方的說,無需找這些借口。”

傅白卿知道眼前這女生說的是實話。

她不屑說謊。

應該說,她痛恨撒謊。

她是石榴墮妖,當年剛成為妖時,遇見了一個書生。那書生滿嘴謊言,哄得石榴妖為他沒名沒分地跟在他身邊,當幕僚,當暗衛,當情-人,辦各種不能見光的各種事。

她偏愛文人,因為她還是石榴時,曾有文人讚揚她,“人間千萬色,偏愛此一紅”,所以她遇見那書生,投入滿心信任與感情。

但最後,她沒落得個好。

書生到了中年,見石榴妖依舊美-艷嬌嫩無比,心知她壽命漫長,日後會遇見另一個男人,像對他一樣掏心掏肺的對那個人好。

在他心底,石榴妖是獨屬於他的所有物,又如何願意石榴妖再戀慕另外一個男人再和另一個男人歡好?他開始尋找道士,籌謀除掉石榴妖,讓她陪他一道同-眠。

石榴妖當時也是傻,竟覺得和那書生一起同-眠,也算是圓了那才子佳人‘生同穴死同-眠’的佳話了,居然聽之任之不反抗。

若是沒有後來那書生老年病困,有道士說以妖丹煉丹能讓他重返青春,而書生決定提前下手,徹底絕了自己隱憂的同時,又能延年益壽,而這籌謀的一幕,被她撞破。

她此時方知,對方只想她死,不想和她一起死。

她當即就怒了,覺得自己遭到很大的背叛,她跟在書生身邊,圖的不就是才子佳人那佳話,不然那書生一窮二白又長得一般,只嘴會說話,她圖什麽?

她當即決定送書生去死,讓他和她一起殉情。

這才子佳話,必須得圓滿。

不得不說,年輕時的石榴妖,真的一根筋。

她動手了,然而被早有準備的書生反控制,原來書生一直防著她,還說早知妖生反骨,族類殊而心自異。

石榴妖跟在書生身邊幾十年,也做了很多臟事醜事,早不是剛化形時不懂話中深層含義的單純小妖了,她震撼發現,這書生對她從來沒有過真心。

他對她的甜言蜜語,全是滿嘴謊話,他對她,沒有一字是真的。

他對她,從不是書上所說的愛情,而是愛一株梅花瓶,愛他最喜歡的孤本一樣,生前愛憐,死後陪葬。

和她追求的完全不同。

石榴妖黑化了,墮魔了,將邪道士和書生一家全都殺了。

書生一家靠著她才飛騰黃達,飛騰黃達後想過河拆橋,想得美。

石榴妖墮魔後,徹底清醒,意識到以前的自己有多傻,心灰意冷之下,重歸山林。

在山林待了百年後,又覺得很虧,她被人族愚弄一場,還讓自己由妖墮魔,她怎麽不能反愚弄人族?

於是,她又重新出山,找上書生。

因為她被書生欺騙得很慘,她出山後,自己倒也不說謊言,但她設了一條規矩,若誰敢對她說謊言,她就殺誰。

若她撞上的都是和那書生一樣的男人,或許會成為一個人人喊打的墮妖,惹來諸多道士攜手擊殺,但她這次運氣好,撞上的書生,還真是個情深的。

被石榴妖救下後,知恩圖報,發乎情止於禮,連戀慕也小心翼翼,石榴妖一開始陪著他玩,後來不知不覺又付出真心。

這次,那書生沒有負她,和她恩愛一生,就連臨死,也放不下她,希望她再找個好男人,也做個好妖怪。

行善積德,總比作惡要好。

這人做法,和前一個書生高下立判,石榴妖頓時絕了再找男人的心思。

感受過這般真切的愛意,誰能再忍受虛偽的愛?

這一生,書生教了石榴妖很多做人道理,石榴妖是墮妖,魔性難改,但為了書生都忍住了,當然,她最終沒能成為書生期盼的那樣的妖,只是手底不沾認命,偶爾也會出手救人,是亦正亦邪的存在。

瞧見是石榴妖跳出來,傅白卿是真的驚訝。

他還是覺得,幕後之人是鬼木,石榴妖受過善人教導,不太可能害人,茶樹妖想棄魔歸妖,一直在靈氣充足之地沈睡,只有鬼木,恨不得攪天攪地,鬧騰不休。

現在聽到石榴妖這般說,他將她的嫌疑排除,只是,“這茶樹下的屍體,怎麽說?”

“我買來的,不許我殺人,還不許我買屍體?”石榴妖昂起下巴,冷笑道。

“當年卿先生,希望你成為好妖。”傅白卿望著茶樹,眉頭微皺。

聽到傅白卿提到卿善歸,石榴妖眸光閃了閃,身上的刺都軟了下來,敵意也沒那麽重,她有些郁悶地開口,“我欠人一個人情,得幫他培育這個。屍體都是他弄來的,不歸我管。”

“這個人情我必還了,誰知下次他會提出什麽讓妖更難做的要求。”石榴妖站在茶樹面前,滿眼堅定。

傅白卿問:“你真沒讓人過來摘茶樹?”

“自然沒有。”石榴妖道,“這棵樹幹系著我還人情,誰也不許動。”

她眸光動了動,道:“看在你當年和善歸相談甚歡的份上,我不妨告訴你,我修剪茶樹,都是在這山壁上,茶樹多餘的枝丫會直接掉下崖底,這些枝丫是被誰撿去,還是被林間生氣吞噬消化,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石榴妖這番話信息足夠多,近乎直白告訴他,那些護膚品原材料,是她修剪茶樹掉落的樹枝。

傅白卿道:“你欠了誰的人情。”

“不能說。”石榴妖搖頭。

傅白卿九根尾巴在空中搖晃,仿若水草搖搖,“若我要毀掉這邪惡的茶樹呢?”

“那你我,必有一戰。”石榴妖身上溫和一瞬間熟練,整個人冷似寒冰。

她站在茶樹前,顯露出兇相。

斜瞳紅眸獠牙,爪尖魔氣凝骨,後背骨翼似蝠,魔氣纏繞裊裊,蒸騰不休。

一眼瞧去,身後空間似被這強大的魔氣扭曲。

傅白卿眸光凝重,她實力更強了。

石榴妖視線落到傅白卿脖間山神小像,眼底盡是戒備。

這上邊,有讓她敬畏而恐怖的力量。

但,她不能退。

傅白卿後退一步,道:“你還人情時,將時間地址告訴我。”

石榴妖猶豫,沒急著答。

傅白卿精神一振,這是有得談。

但見石榴妖猶豫之後,滿是堅定,心知不好,忙問:“你還人情,他已經將你的事辦好?”

石榴妖搖頭,“沒有。我求他辦事,他要求我先替他培育一株茶樹,等茶樹培育好,我用茶樹去換。”

“所以,我不能答應你。”

顧雅恍然,善惡一念,估計就是這事了。

傅白卿啞然。

這不叫還人情,這叫被人要挾。

不過,傅白卿明白,幕後之人,實力不比她修為差,不然她完全可以威脅對方辦事。

傅白卿再退一步,“那你什麽時候修剪樹枝?”

“每月十五。”石榴妖這點倒沒瞞著。

她不想和傅白卿做對,不願將他得罪得更徹底,已經拒絕一次,此時也不介意賣個好。

見傅白卿身上也沒了戰意,收斂兇相,又恢覆平和。

傅白卿望向茶樹,道:“它什麽時候成熟?”

石榴妖不開口。

這和告訴他,什麽時候交易有什麽區別?

她沒那麽傻。

傅白卿又打起了感情牌,“當年,我與卿先生相遇鄉野,為卿先生高潔品性折服,他雖不曾考可舉,一生學識卻不比狀元來得差,當年更是桃李滿天下,教出不少狀元之才,是名滿天下的大儒。”

“他之行事,悲天憫人,一生都在行善積德,知行合一,誰能出卿先生之右。”

石榴妖被傅白卿代入當年,神色愈發和緩,滿是悵惘,“是,他最是善良不過,碰見行乞者,殘疾者,都是能幫就幫,院裏更是收養了不少孤兒,或教其讀書,或教他們求生技能。”

“就連對我,也多包容。”

教她讀書,教她識字,教她讀史,教她各種做人的道理,她對人族的滿心戾氣,在他日覆一日的感化中,漸漸消弭。

那是個真正的聖人似的人物,石榴妖覺得,能和他相愛一場,是自己的福分。

所以,這事她必須做成。

“當年在小院,我能瞧出卿先生對你的感情,他眉裏眼裏,都是你,若是他還活著,必然不忍見你助紂為虐。這些人雖非你所殺,但你培育這茶樹,便沾染了這麽多人命因果,若卿先生見了,還不知會如何痛心,為你做更多善事,替你消除罪孽,甚至不顧自身安危。”

石榴妖面容乍然一冷,所有溫情收之一空,恨聲道:“你也說了,若他還活著!身前他做了足夠多的善事,死後他為何不得安寧?”

傅白卿和顧雅同時心一凜,暗道,估計這就是緣由了。

“卿先生怎麽會不得安寧?”傅白卿關切道,九條尾巴動了動,“卿先生不是安置在你本體之側,被你護得好好的。”

石榴妖望著傅白卿,琢磨他可不可信。

她其實和傅白卿也就見那一面,他和卿善歸在院子裏談天說地,把酒言歡,她認出對方是靈妖,擔心自己墮妖身份給善歸惹來麻煩,一直躲在屋裏。

後來善歸將她拉出去,介紹給傅白卿,傅白卿並沒有露出異樣神色,像是沒認出她的身份般,平平常常的打了招呼。

就那一面,她對傅白卿的印象還不錯。

她審視片刻,想起當年善歸和他恨不得磕頭拜兄弟的畫面,猶豫片刻,恨聲道:“有那小賊,趁我沈睡,將善歸的骨灰帶走了。”

她不是沒起過讓善歸當鬼,陪她天長地久的念頭,但他不是厲鬼,強留在世上,魂體只會越來越弱,最後魂飛魄散。

她強留也不行,善歸死後立歸地府,憑他一生善行,下輩子必然是榮華富貴一生平順的命,被她強留,最好的投胎時辰錯過,反而會投不了好胎。

她如何舍得?

所以,她待善歸神魂歸入地府,抱著他的屍體回到自己找的山清水秀人煙無的好地方,一起沈眠。

她覺得自己終於做到成妖之初,與愛人‘生同寢死同穴’的願望,可以不再醒來了。

結果上天,連她這點小願望都不滿足她,讓妖偷走善歸屍骨。

她經過多番調查,找不到線索,但有人告訴她,他那有線索,只要她培育出一棵茶樹邪器,就將消息告訴她。

“所以,這茶樹,我是不能放棄的。”石榴妖將能說的信息挑挑揀揀說了,“你若是還認善歸為友,等我得到消息後,你再動手。”

“若你敢壞我之事,我拼個魂飛魄散,也要你好看!”她唯一在意的,也就是善歸,誰都不能阻擋她。

哪怕是善歸舊友。

“那聯系你的是誰?”傅白卿問。

“等我得到消息,我會告訴你的。”石榴妖咬口不放。

傅白卿道:“你有沒有想過,聯系你的,或許就是偷善歸屍體的人。”

“不會,我沒再他身上感受到善歸氣息。”石榴妖不假思索地開口。

“我還是覺得太巧,天下沒有這麽巧合的事。”傅白卿勸道。

石榴妖聞言,神色微微柔和,她擡起手臂,將因打鬥而垂落在鬢邊的碎發上挽,就這一個舉動,可見其風華絕代,“我知道,但我沒其他法子。”

傅白卿心知石榴妖固執,除了卿善歸屍骨,別的並不在乎,此時沒法達成目的,他化作人形,遞給石榴妖一顆傳訊珠,“善歸也是吾友,我亦不忍他死後屍骨無歸。若有任何線索,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,盡管聯系我,我義不容辭。”

石榴妖神色愈發柔和,“善歸沒白交你這個朋友。”

她手一揚,茶樹變小落入她掌心,她的石榴裙腳下,所有樹根稀稀疏疏地,全都縮回她體內。

她道:“此地讓給你,我另尋一地。”

頓了頓,她道:“我會將新地方告訴你,不過,”她警告道,“不能動我茶樹。”

“自然,我也希望善歸屍骨找到。”傅白卿允諾。

石榴妖化作一道妖異的紅光,飛入天際消失不見。

等了片刻,齊風和張三玄才敢從山頂爬向傅白卿。

齊風道:“隊長,就這麽放過她?”

傅白卿道,“她不是幕後兇手。”

是幫兇。

按規矩,是要抓去進行思想教育的。

但是吧,她這個抓了沒用,坐牢也沒用,出來後她會繼續這般行事,還不如讓她釣大魚,將功贖罪。

“而且,不放過又怎麽辦?你倆誰打得過她?”

齊風和張三玄齊齊望向傅白卿。

傅白卿攤手,“她是我好友遺孀,我要是打她,我怕好友半夜尋我,和我談天說地。”

將心比心,若一朝他隕落了,他好友打他犯錯的媳婦,他怕是氣得能從棺材板裏跳起。

媳婦他可以自己說教,旁人不能越俎代庖。

善歸吾友,你可真是,死得太幹凈利落了。

當年怎麽就沒有火葬呢,要是有火葬,他絕對建議將善歸好友的屍體燒了,骨灰讓石榴妖吸收,如此也不會折騰出現在這些事來。

可能,這就是他和善歸的友誼,好到可以挫骨揚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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